第七章 釜底抽薪

第七章 釜底抽薪

扬州城的秋意愈发浓重，李祯站在承庆堂后院，望着晾晒场上翻飞的绸缎。秋风卷起一匹月白色云锦，露出暗藏的暗纹——那是她特意命人织就的防伪标记，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陈叔匆匆赶来，袖中掉出半张皱巴巴的银票，正是永盛号的流通票。

“姑娘，大事不妙！”陈叔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永盛号突然宣布停止兑换现银，东市几家绸缎庄己经开始挤兑。”他压低声音，“听说幕后是大伯和二伯在操控，想让咱们资金链断裂。”

李祯指尖着银票边缘，想起父亲账本里夹着的《钱庄秘术》。书中记载，每逢银根收紧时，可通过“以货抵银”的法子周转。她望向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绸缎，突然吩咐：“备车，去永盛号。”

永盛号门前挤满了持票的百姓，掌柜的站在柜台后，脸上堆着笑却难掩慌张。李祯拨开人群，将十匹绣着金线的云锦拍在柜台上：“按市价，这些可抵两千两银子。”她掏出威廉预付的订金银票，“再加上这个，替二伯还部分赌债。”

掌柜的脸色骤变，支支吾吾道：“李姑娘，这……这不合规矩。”话音未落，二楼雅间传来脚步声，大伯李承恩拄着拐杖现身，玄色长袍上的云纹绣得格外刺眼。“祯娘，你这是胡闹！”他盯着云锦，“永盛号只收真金白银。”

“大伯说得对。”李祯突然轻笑，从袖中取出本账簿，封皮上“永盛号往来账”几个字己被磨得发亮，“不过这本账里，记着二伯用李家田契抵押的记录。若今日不抵债，我便去官府报备，说有人私自变卖族产。”

大伯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砖上，震得柜台上的算盘珠子乱跳。二伯李承宗从屏风后闪出来，三角眼瞪得溜圆：“你敢！”李祯却不慌不忙展开地契，边缘处父亲的私印鲜红如血——那是她昨日在老宅地窖找到的。

僵持间，威廉带着几个洋商突然闯入。他摘下礼帽，向李祯行礼：“李小姐，我们带来了余下的订金。”说着，他掏出个沉甸甸的钱袋，金币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听闻永盛号信誉良好，可否帮忙兑换些散银？”

掌柜的望着洋商们腰间的火枪，额头沁出冷汗。大伯脸色铁青，却不得不挤出笑容：“当然可以。”李祯趁机将云锦推入柜台：“既然如此，我的绸缎也请一并折现。”

当夜，李府书房的烛火彻夜未明。李祯摊开从永盛号拿回的账册，在“李记绸庄”条目下画了个红圈——二伯用李家产业抵押的记录竟高达三万两。她握着父亲留下的朱砂笔，在旁边写下“查流水”，笔尖刺破纸面，留下个深深的印记。

更鼓声中，周婶端来醒神茶，压低声音道：“姑娘，大伯府的小厮传来消息，他们打算联合其他族老，以‘女子掌家不合祖制’为由，夺你权柄。”李祯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若遇风浪，便扎稳根基。”

次日清晨，李祯带着陈叔来到扬州商会。会长看着她呈上的东印度公司订单和永盛号账本，花白的胡须不住颤动：“没想到李家竟出了这等事！”他拍案而起，“老夫即刻召集商会成员，商议对策。”

商会大厅里，李祯当着众人的面，展示了父亲生前与各地商号的合作契约。“这些契约都在官府备案，”她指着泛黄的纸张，“若有人妄图谋夺家业，便是抗旨不遵。”她望向角落里脸色惨白的大伯二伯，“更何况，李家还有笔未结的海外生意。”

话音未落，威廉带着一队水手闯进来，腰间火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李小姐，我们的商船己停靠码头，”他故意提高音量，“这次带来了欧洲贵族的订单，价值白银十万两！”

族老们倒吸一口冷气，大伯手中的拐杖险些落地。李祯趁机呈上文书：“按商会规矩，如此大单需由家主签字。”她将笔递向大伯，“大伯若不愿，小女愿代劳。”

大伯盯着笔杆上刻着的“祯祥”二字，手不住颤抖。二伯李承宗突然瘫坐在地，算盘珠子散落一地——他知道，这一局，他们彻底输了。

商会散场时，夕阳将李祯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怀中的玉牌硌得生疼，却让她愈发清醒。这场家业保卫战，她不仅要赢，还要让李家的绸缎，真正走向西海八荒。

是夜，李府祠堂的香案前，李祯点燃三炷香。青烟袅袅中，她对着父亲的牌位低语：“爹，您看，那些想啃食李家的豺狼，都被女儿赶走了。”祠堂外，秋风卷起落叶，却吹不散她眼中的坚定。而此时的扬州城，正流传着一个新的传闻——祯祥记的李姑娘，要带着绸缎，去闯洋人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