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琴房：未说出口的升调（2018 年秋 —2019 年冬）

2018 年 9 月?新生报到的泛音

音乐学院琴房的落地窗映着梧桐叶，曹飞正对着谱架调整吉他弦，指尖在三品位置停顿 —— 那里有块浅褐色的烫疤，是去年在福利院锅炉房救流浪猫时留下的。新生社团招新的喧闹声从走廊传来，忽然听见熟悉的笑声：“曹飞！给我看看你的新拨片！”

林夏抱着手账本撞开门，发梢沾着桂花，胸前的校徽歪向左侧。曹飞笑了，从琴箱里掏出铝制拨片，边缘刻着 “L.X 2018”，那是他用军训时磨破的搪瓷缸改的：“试弹《小情歌》吧，副歌给你升两个调。” 少女指尖划过拨片时，他故意碰了碰她手腕的红绳 —— 那是他们在福利院时，用旧琴弦编的情侣手链。

门被轻轻叩响，陈沫抱着一摞琴谱站在阴影里，藏青色风衣领口遮住半张脸。“社团需要人搬器材。” 他的声音很轻，却在看见曹飞替林夏别正校徽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琴谱边缘露出半张速写，是今早看见的场景：曹飞靠在梧桐树上弹吉他，林夏坐在他脚边画五线谱，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成缠绕的琴弦。

2018 年 11 月?操场的变奏曲

深秋的夜风卷着银杏叶，曹飞在操场角落教林夏扫弦，指尖覆着她的手背矫正角度：“下扫要像切蛋糕，上扫像掀书页。” 少女的马尾辫蹭过他下巴，吉他音箱里漏出的《童年》跑调严重，却让他想起福利院天台的铁皮吉他。

“累了吗？” 曹飞掏出便利店买的草莓糖，包装纸在路灯下泛着微光。林夏突然凑近，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听说弹吉他的人，无名指会有专属的月亮。” 她的拇指按在他无名指根部的浅涡上，那里藏着他母亲留给他的印记。

树后的阴影里，陈沫捏紧了手中的保温杯，里面是曹飞爱喝的姜茶。他看见林夏把糖纸折成小船，放进曹飞的琴箱，船帆上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而自己准备的拨片还在口袋里，边缘刻着 “CF”—— 他不敢刻全拼，怕被看出 “ Mo” 的缩写藏在笔画里。

2019 年 3 月?琴房的休止符

春雨敲打着琴房玻璃，曹飞趴在谱架上写歌，稿纸边缘画满歪扭的太阳 —— 那是林夏的专属符号。陈沫推门进来，看见他后颈的碎发被汗水黏住，袖口露出半截纹身贴：极小的钢琴键图案，和林夏脚踝的星星纹身遥相呼应。

“帮我听听这段副歌。” 曹飞递过吉他，指尖在二品位置按错和弦。陈沫接过时，触到他指腹的薄茧，比记忆中在福利院锅炉房时更光滑 —— 毕竟现在有林夏每天替他涂护手霜。琴颈内侧，去年生日时林夏刻的 “阿飞的光” 还在，而他偷偷刻的 “CM” 早己被木纹掩盖。

谱架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林夏的消息弹出来：“今晚老地方，给你看星星！” 曹飞笑时，眼角的细纹让陈沫想起 2015 年火灾后的病房，那时他也是这样笑着对林夏说 “别怕”。他低头调弦，故意把 E 弦松了半度，就像曹飞习惯的那样，仿佛这样就能离他的世界更近一点。

2019 年冬?便利店的延音

平安夜的便利店飘着热可可香气，曹飞揉着林夏冻红的耳朵，把暖手宝塞进她怀里：“明天考试别紧张，我在琴房给你留了‘作弊符’—— 拨片刻着《月光奏鸣曲》的小节数。” 少女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没看见他悄悄往她书包里塞了块巧克力，包装纸上画着戴围巾的吉他小人。

陈沫站在收银台后，数着曹飞买的第 17 块草莓糖。玻璃上的雾气模糊了两人的身影，他看见林夏突然踮脚亲了曹飞的嘴角，而后者耳尖通红却故作镇定地清嗓子。收银机吐出的小票上，日期 “2019.12.24” 旁边，他用收银笔写了句英文：“The rest of my life is a song for you.” 没等墨迹干透，就揉成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打烊后，陈沫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最新一页画着：曹飞在琴房弹吉他，林夏趴在他腿上睡觉，而他自己坐在阴影里调钢琴，三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拼成完整的和弦。笔记本深处夹着张照片，是 2018 年迎新晚会，曹飞抱着吉他谢幕，灯光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像极了福利院储物间的烛光，而那时的陈沫，正举着相机，偷偷按下快门。

尾声?谱页间的降调

跨年晚会的后台，林夏在曹飞的吉他箱里发现半打拨片，每片内侧都刻着极小的 “CM”。“陈哥怎么总送你拨片呀？” 她笑着举起银片，没看见曹飞瞬间绷紧的肩膀。而此刻，陈沫正在洗手间用冷水拍脸，镜子里映着他手腕的红痕 —— 刚才帮曹飞搬音箱时，被线材划破的，就像他藏在心底的秘密，永远带着细微的痛。

琴房的暖气嗡嗡作响，曹飞盯着陈沫留在谱架上的便签：“《余生和弦》第三小节，试试 Em7 和弦。” 他忽然想起上周在便利店，看见陈沫对着收银小票发呆，纸团里露出半行英文，像极了母亲琴谱里的批注。指尖划过琴颈内侧的木纹，那里有处浅凹，是陈沫去年帮他修琴时，不小心留下的刻痕，现在摸起来，像在触摸某段未说出口的旋律。

原来有些暗恋，是琴弦上的降调，藏在和声里，只有懂的人才能听见。就像陈沫调琴时总比曹飞慢半拍，就像他收集的每片拨片，边缘都留着曹飞的指纹，却永远不会出现在他和林夏的情侣款里。而琴房窗外的梧桐树，正在冬夜里轻轻摇晃，把月光筛成碎片，洒在三个年轻人的肩上，像极了他们即将谱写的，关于爱与沉默的，永不终结的变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