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18年10月8日 晴 藏在叶脉里的星光

第三章 2018年10月8日 晴 藏在叶脉里的星光

秋分后的第一个清晨，我在课桌抽屉里发现了失踪三天的群青彩铅。笔帽上的齿印被细心修补过，用银色颜料描成了银杏叶的脉络，笔尖还缠着圈细不可见的棉线——那是沈倦校服上的线头，我曾在他帮我捡橡皮时见过。画纸边缘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在画室储物柜第三层找到的，颜料没干。”

早自习的阳光斜切进教室，沈倦的侧脸被镀上金边，他正在解一道立体几何题，草稿纸上的辅助线与我画的银杏叶脉惊人相似。我摸着彩铅上的银线，想起三天前小羽把它扔进厕所的场景，水流冲走的不仅是颜料，还有我藏在笔帽里的母亲照片——但此刻，笔尖的温度告诉我，有些东西，总有人在默默守护。

美术课宣布校级写生比赛时，小羽的美甲在课桌上敲出得意的节奏：“主题是‘光’，姐你要不要弃权？反正你连台灯都没有。”她穿着香奈儿新款风衣，袖口的珍珠链晃得人眼花，而我的校服袖口，还留着用彩铅修补的银杏叶补丁。沈倦忽然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林小满，你看过画室顶楼的天窗吗？”

顶楼的灰尘在光柱里浮沉，玻璃天窗上的裂痕被秋阳分割成不规则的星图。沈倦蹲下身，校服裤脚沾满灰，他指着地面的光斑：“正午十二点，这些光会拼成银杏叶的形状。”他的指尖划过地面，留下道浅灰的线，和我画纸上的叶脉分毫不差，“去年冬天，我看见你在这里画石膏像，冻得发抖却不肯停笔。”

喉间突然发紧。那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冬至，我躲在顶楼画她的手，铅笔在纸上冻得发涩，却听见沈倦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些被继母撕碎的画，都被我悄悄粘在顶楼的墙面上。“这次比赛，”他摸出片完整的银杏叶，叶脉间用银笔画着星轨，“试试把光藏在叶脉里？”

写生本的第一页，我画下顶楼的天窗。阳光穿过玻璃裂痕，在沈倦的发梢碎成星子，他的校服领口露出的锁骨处，我偷偷点了个极小的蓝点——那是群青颜料，像他眼中倒映的天空。小羽的笑声从门口传来，她举着手机录像：“穷鬼居然画男神，要不要我发去校园论坛？”

画纸在风中翻动，露出我昨晚画的母亲。她坐在病床上，手里握着群青彩铅，窗外的银杏叶正落在她掌心，叶脉间藏着“小满”两个字。小羽的指甲划过母亲的眼睛，樱桃红在画纸上留下污渍：“画死人很有意思吗？你妈要是知道你这么丢脸——”

“够了。”沈倦突然起身，校服带起的风掀翻了小羽的手机。他蹲下身捡起我的画纸，指尖轻轻拂过母亲掌心的银杏叶：“林小满的画，是我见过最有光的东西。”他的声音比顶楼的阳光还要暖，却在小羽的惊呼声中，露出手腕上的新伤——那是刚才捡画纸时，被小羽的美甲划伤的。

傍晚回家时，父亲的书房传来争吵声。继母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点：“小羽的素描要送去市级比赛，你居然把画室钥匙给小满？”我摸着口袋里的铜钥匙，那是父亲今早塞给我的，附带张字条：“你妈妈的旧作在储物柜最底层。”

母亲的画架蒙着灰，画布上是未完成的《银杏星空》。银杏叶的叶脉被她用群青勾边，每片叶子的尖端都坠着颗星星，像要从画布里飞出来。我摸着画布上的笔触，忽然发现右下角有行小字：“给小满，愿你的眼睛永远住着星光。”泪水滴在画布上，却让群青显得更加明亮——原来母亲早就知道，她留给我的不是彩铅，而是看见光的勇气。

深夜在顶楼写生，沈倦送的银杏叶躺在画纸上。我用群青勾出叶脉，在每个分叉处点上钛白，像星星栖息在叶间。远处的教师公寓亮着灯，沈倦的窗台多了盆鸢尾花，那是我昨天夹在他作业本里的——用剩下的十一色彩铅画的小卡片，花茎上写着“谢谢你”。

日记本上，我贴着沈倦给的银杏叶，叶脉的银线在台灯下闪着微光：“小羽划破了沈倦的手腕，却划不破他眼里的光。父亲给了我画室钥匙，母亲的画在尘埃里发光。原来光从来不是外来的施舍，而是藏在心里的种子，只要你愿意低头寻找，每片叶脉里，都住着星星。”

这一晚，我梦见顶楼的天窗透进银河，沈倦站在光里对我笑，他手腕的伤变成了银杏叶的脉络。母亲的《银杏星空》在梦中完成，所有的星星都落在我掌心，而小羽的嘲笑，最终变成了画纸上的点缀——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光，从来不会被阴影覆盖，就像藏在叶脉里的星光，终将在某个清晨，照亮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