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漕舟惊澜

《明兰传》第十六章：漕舟惊澜

春分那日，我身着齐府主母的翟纹霞帔，在翡翠阁接见江南漕运使的夫人。案头的鎏金香炉飘着卫家安神香，却掩不住对方袖口翻出的蛇形纹——与忠勇侯府的暗桩如出一辙。她捧着玛瑙匣子的手微微发颤，匣中装着所谓的“江南贡品”，掀开却是半幅浸了水的漕运图，墨线在香灰上显出血印：“忠勇侯府的船队，堵在了清江浦。”

婚后第三日，齐衡便接到军机处急报，江南漕粮运输受阻，数万石粮食滞留码头。我摸着图上标注的“卫家旧港”，忽然想起地窖残卷里的记载——此处河道狭窄，若有沉船堵塞，需用“分水闸”疏导，而分水闸的钥匙，正是卫家祖传的并蒂莲纹玉牌。

“夫人可知，这图上的暗记，是康家当年私挖的河道？”我指尖划过图中模糊的曲线，望向她骤然僵硬的肩膀，“忠勇侯府想借漕运危机，逼齐府交出卫家祠堂的地契。”话音未落，阁外忽然传来喧哗，绿枝抱着被撕破的礼单冲进来，上面用朱砂写着“卫家港务归忠勇侯府首管”。

齐衡的软剑带着剑气卷入阁中，月白官服上染着点点泥星：“清江浦传来消息，三艘运粮船突然漏水，船底刻着蛇形纹。”他目光落在漕运使夫人的玛瑙匣上，忽然冷笑，“夫人腕上的翡翠镯，倒与淑妃娘娘的陪葬品相似。”

那夫人猛地扯下镯子，玉碎声中露出内侧的“忠”字刻痕。我趁机取出卫家玉牌，往图上的暗记处一按，石青绢帛竟显出血书：“三月十五，炸分水闸。”墨迹未干，带着海盐的潮气——正是忠勇侯府在沿海的船队所用。

“父亲己调了京畿卫戍部队南下，”齐衡接过玉牌，指尖划过我腕上的双镯，“但分水闸的机关，只有卫家后人知晓。”他眼中映着窗外的海棠花，忽然低声道，“明日随我去清江浦吧，有些事，该让忠勇侯府看看，卫家的船，不是谁都能堵的。”

南下的官船在运河上破浪而行，我站在甲板上，望着船头雕刻的并蒂莲纹，忽然想起外祖母曾说：“卫家的船行天下，靠的不是罗盘，是良心。”舱内传来弟弟的啼哭，乳母抱着他出来，襁褓上绣着的银线船锚，正是卫家船队的徽记。

清江浦的码头挤满了愁容满面的漕工，船头插着的忠勇侯府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齐衡身着五品官服，腰间悬着卫家玉牌，刚踏上码头，便有个戴斗笠的老者撞来，袖中掉出块碎玉——与我幼时丢失的玉佩同源。

“六姑娘当心！”绿枝眼尖，看见老者袖中藏着的蛇形短刀。我猛地推开齐衡，刀刃擦着肩甲划过，在翟纹霞帔上留下道血痕。老者被制住时，我从他衣领里扯出半张密信，上面用米汤写着：“炸闸后，嫁祸齐府私扣漕粮。”

分水闸的密室在芦苇荡深处，石门上的并蒂莲纹己被淤泥覆盖。我摸着玉牌上的纹路，忽然想起宗谱里的记载：“左三圈，右五圈，莲心所向即通途。”石闸开启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只见闸口卡着三艘沉船，船底刻着的，正是忠勇侯府的凤凰纹。

“忠勇侯府的人，倒会贼喊捉贼。”齐衡望着沉船里露出的木箱，箱体印着“康记布庄”的标记，“这些年他们私扣漕粮，却把空船堵在闸口，嫁祸卫家。”他忽然握住我染血的手，声音发颤，“若你刚才没推开我……”

我望着他眼中的后怕，忽然轻笑，指尖划过他眉间的朱砂痣：“卫家的女儿，从来不是等着被护的雏鸟。”话落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江南总督的亲兵举着“齐”字帅旗而来，船头载着的，正是忠勇侯府最后的私兵。

暮色漫进闸口时，沉船被拖出，露出底下刻着的卫家暗语：“河清海晏，公道自在。”齐衡让人取来朱砂，在船腹补绘并蒂莲纹，墨汁混入河水，竟在水面漂出“卫”字水痕，顺流而下，惊起满河鸥鹭。

归船行至扬州时，平宁郡主的信鸽送来急报：“忠勇侯府余党夜袭盛府，目标是卫家宗谱。”我摸着信笺上晕开的墨点，忽然想起如兰腕上的蛇形玉佩——她虽被禁足，却仍是忠勇侯府的棋子。“让船队加速北上，”我望向齐衡，“有些局，该在老宅里收网了。”

更鼓初响时，官船驶过瓜洲渡。我站在舱外，望着江面上的渔火，忽然听见舱内传来弟弟的笑声。绿枝抱着他出来，孩子正抓着齐衡新刻的并蒂莲拨浪鼓，银铃与江涛声交织，竟成了最清亮的护心铃。

齐衡忽然从身后递来件披风，上面绣着的，正是今日在分水闸补绘的并蒂莲。“当年在盛府墙头，我总想着如何护你，”他的声音混着江风，“如今才明白，你我该是并蒂莲的两枝花，根须相缠，花叶相映。”

我望着他眼中倒映的星河，忽然想起地窖里的箭矢暗记——原来卫家的复仇，从来不是单枪匹马，而是像这并蒂莲，在淤泥里共生，在风波中同开。忠勇侯府的船队即将覆灭，可这世道的漕运，终将在卫家与齐府的合璧中，驶向河清海晏的通途。

船行至采石矶时，东方既白。我摸着腕上的双镯，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觉得，这一路的惊涛骇浪，原是为了让我们在漕舟的颠簸中，握稳彼此的手。而属于明兰与齐衡的故事，正如这浩浩荡荡的运河水，在权谋与爱情的交织中，奔涌向前，永不停息。

（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