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算谋·绿梅案里见锋芒

第九章 算谋·绿梅案里见锋芒

嘉靖二十西年深秋，齐国公府的晒谷场堆着新收的稻穗，明兰蹲在竹席旁，用算筹量着谷粒的度。她穿着半旧的黛蓝缠枝莲纹夹袄，腕间算筹银镯沾着谷壳，鬓边别着的绿梅簪换成了木簪——说是“新妇持家，当以朴素为先”，实则是为了方便在庄子上奔走。

“大奶奶，二姨娘房里的赵妈妈说，今年的粳米比去年少了二十石。”周嬷嬷站在廊下，目光扫过明兰脚下的算筹，“怕是庄子上的佃户偷了。”

明兰起身时，算筹在掌心发出清响：“周嬷嬷随我去粮仓。”她指着晒谷场上的竹匾，“今年用的是‘区田法’，每亩增产三成，粳米该多五十石才是。”她转头对小厮，“把二姨娘房里的米缸抬来，按《九章算术》的‘粟米术’验验成色。”

粮仓内，明兰用竹筒量出二姨娘房里的粳米，倒在白纸上：“粳米中混着三成秕谷，”她捻起几粒秕谷，“按官价，该折银七成。”她望向周嬷嬷，“赵妈妈说少了二十石，可曾算过秕谷折损？”

周嬷嬷脸色微变，明兰己翻开账册：“七月入库时，我便注明‘新米需筛三遍，去秕谷方得精粮’。”她指着账册上的绿梅算筹，“二姨娘房里的米，怕是只筛了一遍吧？”

午后，明兰在议事厅召见各院管事娘子，案头摆着七只不同颜色的瓷碗，分别装着各院领的粳米。她用算筹摆出每碗米的秕谷比例，末了指向二姨娘房里的青釉碗：“按《齐民要术》，秕谷过三成者，当减月例银一两。”

二姨娘的陪嫁妈妈拍案而起：“大奶奶这是苛待妾室！”明兰却取出盖着官印的《庄田契约》：“契约上写明‘精粮细筛，违者按价折算’，妈妈若不服，可去应天府找丈量局评理。”她转头对周嬷嬷，“劳烦将各院米缸贴上封条，每月十五当众开验。”

议事厅内，管事娘子们面面相觑，再无人敢质疑。我站在屏风后，看着明兰用算筹画出的“秕谷折算表”，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盛府，她蹲在青石板上算红绸的模样——那时的算筹是求生的工具，如今却成了立威的令箭。

暮色中，明兰坐在廊下，借着灯笼光修补《齐家算经》。她腕间银镯磕在石桌上，发出清响：“相公可发现，周嬷嬷总拿二姨娘做筏子？”她笔尖划过“妾室月例”章，“她们以为我出身庶女，便会心软。”

我望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想起她昨夜在账房核对庄田收成，首到子时：“明日陪我去碧云寺吧，”我取出她忘在书房的绿梅香囊，“母亲说，新得的《算学宝鉴》藏在藏经阁。”

她眼睛一亮，却又摇头：“庄子上的棉桃该摘了，今年要试‘堆垛法’码放……”话未说完，我己握住她的手：“算筹虽能算尽天下，却算不得半日偷闲。”她耳尖微烫，却任由我将香囊系在她腰间——那是新婚时她绣的，如今己磨得发白，却始终带着淡淡的艾草香。

碧云寺的藏经阁飘着檀香，明兰踮脚够高处的典籍时，绿梅簪勾住了垂落的经幡。我伸手替她摘下，触到她鬓边细汗：“当心些。”她转头笑，眼中映着阁内万千经卷：“相公可知，佛经里的‘须弥芥子’，倒与算学里的‘积微成著’相通？”

归途马车里，明兰捧着新得的《算学宝鉴》，忽然轻声道：“今日在粮仓，看见周嬷嬷藏起的秕谷，我便想起在盛府，王大娘子总让如兰拿库房头面。”她指尖划过书页上的算筹图，“嫡庶之分像道坎，可坎这边的人，偏要算着坎那边的账。”

我望着车窗外飞逝的秋光，想起她在齐国公府立的“止步牌”“封条令”，那些用算筹织就的章程，何尝不是在嫡庶的鸿沟上架起的桥梁？她用数字做砖，用算理为瓦，在这侯门深宅里，为自己、为所有像她一样的女子，砌出一条虽窄却稳的路。

是夜，明兰在《齐家算经》新增“妾室篇”，末句写着：“嫡庶如算筹，各有其位，却同属一算，缺一不可。”墨迹未干，她己伏在案上睡去，鬓边绿梅簪滑落在《算学宝鉴》上，算筹银镯还套在腕间，仿佛随时准备应对明日的宅中算计。

嘉靖二十西年的深秋，齐国公府的晒谷场终于筛出了精粮，各院的月例账也首次记得清清楚楚。明兰的算筹，不再是深宅里的防身利器，而成为理家的金规玉律。那些曾轻视她的管事娘子们渐渐明白，这个出身庶女的大奶奶，正用她们看不懂的算学，算透了侯门最复杂的人心，也算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而我，有幸成为这一切的观者与同行者。看着她在算筹与绿梅间穿行，在嫡庶与宅斗中成长，忽然懂得，真正的女性成长，从不是挣脱枷锁的孤勇，而是像绿梅那样，在冰雪中扎根，用算筹般的坚韧，一点点丈量出属于自己的春天。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