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泪罗湾的歌声

三日后，风无涯抵达泪罗湾。

这是一片被悬崖环抱的隐秘海湾，礁石嶙峋，海浪拍击岩壁的声音如同低沉的呜咽。满月当空，银辉洒在海面上，潮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露出湿滑的黑色礁石群。

风无涯踩着潮湿的岩壁向下攀爬，手腕上的狐言铃在夜风中微微震颤，仿佛在警告着什么。他低头看去，发现铃铛上的狐形刻纹正泛着微弱的银光——白璃的力量在呼应这片海域的异常。

突然，一阵缥缈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那歌声似女非女，似男非男，音调凄婉，却又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魔力。风无涯循声望去，只见一块突出的礁石上，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鲛人。**

月光下，它的下半身覆盖着青蓝色的鳞片，尾鳍轻轻拍打着浪花，长发如海藻般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察觉到风无涯的靠近，鲛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没有瞳孔的银白色眼睛。

"陆地人……"它的声音像是无数细碎的气泡在耳边炸开，"你身上……有狐族的味道。"

风无涯没有放松警惕，手按在腰间的青铜短刀上："你就是那个被渔阳村捕获的鲛人？"

鲛人低低笑了，声音如同潮水冲刷贝壳："不……我是来等你的。"它抬起蹼爪，指向远处的海面，"看。"

风无涯顺着它的指向望去，瞳孔骤缩——

**海面上漂浮着数十具尸体。**

他们穿着渔民的粗布衣衫，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最诡异的是，每个人的嘴角都带着一丝微笑，像是沉浸在美梦中死去。

"龙宫要祭品。"鲛人轻声说，"但他们给的太少……所以，我帮你救人，你帮我拿回一样东西。"

风无涯眯起眼："什么东西？"

鲛人从颈间摘下一枚鳞片，鳞片上刻着古老的文字："归墟之钥。"

**——这正是《大荒图志》南海卷缺失的最后一块地图。**

海浪突然剧烈翻涌，远处传来沉闷的鼓声，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正在海底苏醒。鲛人猛地抓住风无涯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快决定！龙宫的巡海夜叉就要来了！"

风无涯低头看向鳞片，上面的文字正与《大荒图志》产生共鸣，羊皮卷轴自动展开，浮现出新的路线——

**"南海归墟，生死之界。非鲛人引路，不可渡。"**

海浪轰然炸开，一只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破水而出，首朝礁石拍来！

鲛人纵身跃入海中，声音随风飘来："今夜子时，我在沉船湾等你——"

**"记住，别喝这里的水！"**

风无涯疾退数步，触手重重砸在礁石上，碎石飞溅。他转身冲向悬崖，身后海面沸腾，更多的黑影正在上浮……

手腕上的狐言铃，无声地震了一下。

狐言铃的震颤顺着腕骨爬上脊背。风无涯在嶙峋礁石间腾挪，身后传来黏腻的蠕动声。五只巡海夜叉攀上礁石，青灰色皮肤上覆满藤壶，三趾蹼爪抠进石缝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活人......"为首的夜叉咧开蛙类般的阔嘴，分叉的舌头舔过铁戟，"龙王有令......"

风无涯突然折身冲向浪涛。夜叉们显然没料到这着，愣神间他己纵身跃入海中。咸涩的海水灌入耳鼻的刹那，怀中的龙纹铜钱突然发烫，一道金光自他周身绽开，将海水排开三尺。

"避水咒？"风无涯捏着铜钱皱眉。这分明是龙宫术法，巫医为何会有这等宝物？

幽蓝的深海忽然亮起点点银光。鲛人银涟的身影在光晕中浮现，长发如活物般舞动。他——此刻声音己变为清朗的男声——抓住风无涯的手腕："铜钱撑不过百息，跟我来！"

两人朝着海底峡谷俯冲。风无涯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避水咒的光膜上扭曲变形，竟渐渐浮现出龙角虚影。银涟突然回头，银白瞳孔骤缩："你到底是......"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自上方压来。巨型章鱼的触手缠住避水结界，吸盘上密密麻麻的齿舌刮擦着光膜。银涟的鳞片瞬间炸起，喉间迸发出高频音波。章鱼吃痛松开触手的刹那，风无涯拔出青铜短刀刺入其眼球。

墨汁喷涌中，银涟拽着他坠向深渊。海底裂谷深处，一艘沉船的轮廓渐渐清晰。船首像是个哭泣的女子，眼眶里嵌着的夜明珠正诡异地渗出鲜血。

"蜃楼船的残骸。"银涟的蹼爪抚过腐朽的船板，"百年前龙宫用来运送海新娘的......"

船舱里堆满白骨，腕骨皆被玄铁链锁住。风无涯踢到个半埋在沙中的青铜匣，匣盖上的鲛人浮雕正在流泪。银涟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就是它！归墟之钥的匣子！"

当风无涯触及青铜匣的瞬间，整艘沉船突然发出呻吟般的巨响。船板缝隙里渗出黑雾，那些白骨竟咯咯颤动着站了起来。银涟的歌声陡然转为凄厉："快走！它们被梦魇水母寄生了！"

白骨们的眼窝里亮起幽蓝火光，锁链哗啦作响地扑来。风无涯劈开一具骸骨的瞬间，黑雾中突然伸出布满鳞片的巨爪——

"铛！"

青铜短刀与龙宫卫兵的钢叉相撞，火花照亮了对方金色的竖瞳。更多黑影从沉船各处浮现，他们穿着锈蚀的铠甲，头盔下却是腐烂的鱼头。

银涟的歌声戛然而止。风无涯回头看见他被三柄鱼叉钉在船桅上，鲛人银蓝色的血染透了白衣。最年长的龙宫卫兵摘下头盔，露出布满骨刺的狰狞面孔："叛徒终于落网了。"

风无涯的刀柄龙鳞纹路突然灼穿裹布。当他把刀尖刺入甲板时，整艘蜃楼船发出了垂死般的轰鸣。海底泥沙翻涌，无数锁链从深渊中射出，将龙宫卫兵们拖入黑暗。

"这是......"银涟挣扎着拔出鱼叉，"沉船怨灵的复仇......"

避水咒的光膜开始闪烁。风无涯背起重伤的鲛人冲向海面时，听见他在耳畔气若游丝地哼起古老的调子。海水分开的路径前方，月光正透过波涛投下破碎的光柱。

在他们身后，青铜匣的盖子缓缓滑开。一缕黑发般的雾气飘出，缠绕着向更深的黑暗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