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章 玫瑰

暮色四合时，明暗交替的地铁车窗上映出我有些支离破碎的轮廓。衬衫的前两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露出锁骨处暗红色月牙形的疤痕。

眉眼清冷的女生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眼尾的那颗熟悉泪痣却在此时显得格外妖冶。尽管此刻的心情糟糕透顶，可对座中学生时不时偷瞄过来的目光还是会让我下意识并拢膝盖。

即便变成女生已经快半个月了，我仍然还是怕西装裤褶皱会暴露出什么破绽。

攥紧手中的塑料袋，那里装的是颜冬中午给我的那个治淤青的药以及他分给我的那一半草莓。

不得不说我这种人确实有点可笑，明明前一秒还因为颜冬擅自把我当赌注而自怨自艾，现在居然厚着脸皮默默接受了他留给我的好意。

看着预料之内没有被颜冬接收的草莓钱转账，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到底在搞什么。”

离开地铁站等红灯的时候，有个卖花的小男孩轻轻拽住了我衣袖：“姐姐，今天是情人节，买支玫瑰吧。”在他有些冻红的手指间，被丝带捆扎的鲜花正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虽然他的样子看起来也挺可怜的，可不管怎么说情人节当天买鲜花绝对会被当冤大头宰，而且最关键是我买玫瑰干嘛。

“小弟，我……”

就在我准备礼貌地拒绝他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之前还跟妈妈说过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

虽然只是当时随口编的，可妈妈好像信以为真了，这样的话情人节我连花都没收到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小弟，10朵玫瑰多少钱？”

“十支88，二十支只要158！”少年扬起被寒风吹裂的脸颊，那张人畜无害的青涩面庞就这么轻车熟路吐出了一句让我嘴角肌肉用力一抽的话来，“这么漂亮的姐姐捧着20支玫瑰站在男朋友面前，对方肯定……”

这个数字于我而言简直就是天价，我甚至能听见耳畔响起外卖软件接单的提示音。自己跑一晚上外卖挣的钱居然还不够买10朵玫瑰，也不知道是我同情他还是该他同情我。

“小弟，玫瑰能单卖吗？”

“可以，姐姐，8.8元。”眼前的少年笑得天真无邪。我则同样笑得温柔恬静：“小弟，4块钱卖我好不好。”

“不卖。”

一直到站在家门外的时候我终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看着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些许光亮，深吸一口气的我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调整完状态之后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妈，我回来啦～”推开出租屋房门的瞬间，陈皮炖肉的香气混着中药的苦涩扑面而来。

“夏夏回来了。”正戴着老花镜整理药盒的妈妈抬头来看向了我，眼角的皱纹随之堆叠成温柔的弧度，“我们家夏夏穿西装真好看。”

“那当然了，您看我这样帅不帅～”

学着电视里的西部牛仔叼着那支花了我6块钱买的玫瑰摆出了一个帅气的pose，一旁的妈妈只是温柔地扬了一下嘴角：“帅，我家宝贝闺女最帅了，要是愿意穿裙子就更好了。”

妈妈脸上的笑容很慈祥，只是每次她叫我闺女的时候总还是会有点不太习惯，不过母亲对孩子的那份满满爱意我还是能清楚感受到的。

所以，为了这个唯一的亲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咬牙挺过去。

“好啦好啦，那个再议。这是我男朋友今天送我的玫瑰花，我带回来一朵给您看看。对了对了，他还给了我一袋草莓，特地把好的都留下来说是给您吃。”

“小伙子还挺细心的。”接过草莓和玫瑰的妈妈柔柔地抿了一下嘴唇，“改天请他来家里做做客吧。”

“嗯呐。”故作开心地轻轻拍了一下手掌，“妈妈，今晚吃海鲜大餐庆祝一下怎么样？我送完外卖去买点鲍鱼炖着吃。”

对于我要送外卖的事，妈妈脸上的表情有些愧疚，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划过玫瑰锋利的皮刺：“夏夏，那天送外卖伤到的膝盖还疼吗？”

我轻笑着脱下了沉甸甸的西装外套，接着当着她的面活动了一下膝盖：“早好啦，您看……”

母亲欲言又止的眼神落在我活动有些不灵活的膝盖处，最终化作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叹息：“夏夏，要不今天别去送外卖了，再休息一天吧。”

“我感觉今天的状态不错，毕竟之前休息了一天，今天再不送的话我可就要懈怠了，而且今天是情人节商家做活动，外卖单肯定爆满。”我特意提高了一点声调，将脱下来的乐福鞋轻放在门口的鞋架上，“今晚海鲜市场肯定打折，等我回来带大鲍鱼！这样愉快地决定啦，我去换衣服了。”

“夏夏。”

没有理会妈妈的担忧，关上卧室门的我换好衣服将颜冬之前放在我车上的定位狗链放在了书桌上，就急急出门送外卖去了。

毕竟要珍惜夜晚的时间学习，我可不想到时候拿不了奖学金给自己添堵，所以有时间看书的话还是得尽量看书的。

街边橱柜的玻璃上映照出我此时的身影，围巾加上褪色卫衣配磨白牛仔裤，马尾辫随着跑动在脑后摇晃。

这身简单的行头花掉了整整三天的外卖收入，却能在穿梭城中村时完美隐匿——不会像颜冬硬塞的定制西装那样，会被楼下张叔调侃说：“夏夏穿这么正式，又要打官司去啊”。

“这一单真好啊！距离才4公里，配送费居然高达15块钱。”

送完一单等电梯下楼的时候，我手动刷新了一下订单广场没想到就蹦出了这么一个好单，想都没想直接就抢了，结果看到具体的订单内容时我傻眼了。

配送的是一箱24瓶装汽水，一箱24瓶装可乐还有两箱泡面？

不是鸽们，看收货地址就只是普通的居民楼而已，不着急的话就不能分成三单下么。

刚想取消转单，可看到转单费居然要扣3块钱的时候，我彻底无话可说了。只好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骑着电动车出发去买家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