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铁窗寒光，毒钉灼魂

江城公安局刑侦支队，特殊问询室。

这里并非普通的审讯室。没有刺眼的白炽灯，没有冰冷的铁栅栏。柔和的灯光从天花板均匀洒落，墙壁是吸音的浅灰色软包，房间中央放着一张米白色的弧形桌子，几把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角落里甚至有一盆绿植，努力增添一丝生机。然而，这刻意营造的“温和”环境，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压力。

苏晚坐在桌子一侧的椅子上，身上裹着女警员小周（周敏）递给她的一条薄毯。毯子带着干净的皂角味，却无法温暖她身体深处透出的寒冷。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淤伤。昨夜惊心动魄的巨变、蚀骨钉拔除后的虚弱、以及强行觉醒意识带来的灵魂撕裂感，如同三座大山，沉沉地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

女警员周敏坐在她身边稍后的位置，眼神中带着职业性的警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她负责记录，也负责“看护”这位特殊的“证人”。

桌子对面，坐着陈正国和另一位年纪稍长、戴着眼镜、气质沉稳的警官，是负责技术分析和物证的法医兼痕迹专家，李晴。

“苏晚小姐，喝点热水。” 李晴推过来一杯温水，声音温和，试图缓解气氛。

苏晚没有动，只是微微蜷缩在毯子里，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桌面光滑的纹理。警局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纸张油墨的味道，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冰冷、充满压迫感。

“苏晚小姐，” 陈正国开口了，声音刻意放得平缓，却依旧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感，“放松些。我们请你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关于昨夜苏家发生的事情，关于永鑫生物，以及…关于二十年前，你的母亲，叶婉清女士。”

当“叶婉清”这个名字被再次提起时，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针刺中。她缓缓抬起头，红肿的眼睛迎向陈正国锐利的目光，里面充满了疲惫的麻木和一丝深藏的痛楚。

“我…都说了。”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在…在老宅门口。”

“我们需要更详细的信息。” 陈正国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目光如炬，紧紧锁住苏晚的眼睛，“那份协议，苏晚小姐。你说它是在叶婉清女士被囚禁、被强迫的情况下签署的，上面有宋文博作为见证律师的签名。这份协议的原件，在哪里？”

协议…原件…

苏晚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染着暗红血咒、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文件。那份承载着母亲无尽痛苦和诅咒的“卖身契”！

“在…在苏家。” 她声音很低，带着不确定，“在苏正鸿的书房…那个深红色的木盒里…或者…在苏家的密库…” 她想起沧溟老祖质问老陈时提到的“密库”。

“密库？” 李晴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立刻追问，“苏家的密库在哪里？如何进入？”

苏晚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的。”

陈正国和李晴交换了一个眼神。密库的存在，印证了苏晚部分说辞的真实性，但关键线索似乎又断了。

“关于永鑫生物制药，苏晚小姐。” 陈正国转换了话题，但目光更加锐利，“昨夜爆炸发生前，厂区外围监控捕捉到一个与你体貌特征高度吻合的人影潜入。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来了！最致命的问题！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遍全身！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裹在毯子里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怎么解释？告诉他们，那是一个在她身体里苏醒的万古魔神？告诉他们，那魔神撕裂了合金大门，冻结了毒雨，逼得黑曼巴化烟遁走？谁会信？他们只会把她当成疯子关起来！

巨大的恐惧和孤立无援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感觉呼吸变得困难，眼前阵阵发黑。体内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她的意志。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般的嗬嗬声。

“苏晚小姐？你怎么了？” 周敏立刻察觉不对，关切地询问，同时警惕地看着她。

陈正国和李晴也皱紧了眉头。苏晚的状态明显异常，这种剧烈的反应，不像是单纯的紧张或抗拒。

就在苏晚的意识即将被恐惧和虚弱彻底吞噬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毫无征兆地狠狠刺入她的左臂内侧！那三个早己被拔除蚀骨钉、留下暗紫色狰狞疤痕的位置！

“呃啊——！” 苏晚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伤！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额发和后背的单衣！巨大的痛苦让她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蜷缩在地毯上，死死捂住左臂，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怎么回事？！” “快叫医生！” 陈正国和周敏同时站起，脸色大变！李晴也立刻上前查看。

“毒…毒钉…痛…” 苏晚蜷缩在地上，牙齿咯咯打颤，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那剧痛是如此真实，如此剧烈，仿佛蚀骨钉从未被拔除，反而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更可怕的是，伴随着这剧痛，一股极其微弱、却充满阴冷怨毒的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从那疤痕深处悄然弥漫开来，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的灵魂！

“蝼蚁…”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万古寒意的声音，如同幻听般在她灵魂深处极其微弱地响起，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愠怒，“区区…残毒…怨念…也敢…作祟…？”

是沧溟老祖！那沉寂的意识，似乎被这源自蚀骨钉残留的、带着黑曼巴怨念的毒力刺激，再次被强行唤醒了一丝！但这唤醒，却如同在油尽灯枯的火堆上泼了一瓢冷水，带来的是更加剧烈的反噬和…失控！

“啊——！” 苏晚的惨叫更加凄厉！那剧痛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撕裂！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毁灭气息的寒意不受控制地从她蜷缩的身体里逸散开来！以她为中心，房间内的温度骤然暴跌！桌面上那杯温水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那盆绿植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卷曲！

“好冷！” “这…这是怎么回事？！” 周敏和李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得打了个哆嗦，惊骇地看着地上痛苦翻滚、身体周围仿佛形成低温漩涡的苏晚！

陈正国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猛地意识到，苏晚的状态，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中毒”或“精神创伤”那么简单！这种超乎常理的现象…与永鑫生物地下实验室那些诡异的力量如出一辙！

“按住她！小心！” 陈正国低吼，就要上前。

“别…别碰我！” 苏晚猛地抬起头，嘶声喊道！她的眼睛因为剧痛而布满血丝，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麻木和恐惧，而是交织着极致的痛苦和一种…强行凝聚起来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清醒意志！那是属于“苏晚”自己的意志，在剧痛和沧溟老祖残留力量的夹缝中，艰难地挣扎求生！

“痛…是力量…的钥匙…” 沧溟老祖那断断续续、如同呓语般的声音再次在她混乱的意识中响起，充满了冰冷的残酷与一丝…莫名的引导。

钥匙？力量的钥匙？

在这灭顶的剧痛和冰冷的失控边缘，苏晚混乱的思绪中仿佛划过一道微弱的电光！她猛地回想起昨夜，沧溟老祖那冻结毒雨、撕裂合金大门时，那掌控一切的冰冷意志！那力量…虽然恐怖，却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啊——！” 她再次发出一声嘶吼，不再是被动的承受痛苦，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那左臂灼烧般的剧痛上！去感受！去捕捉！去…试图理解那冰冷寒意的来源和…流向！如同在狂暴的洪流中，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

就在这混乱、痛苦、濒临崩溃的边缘——

砰！

问询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名年轻警员神色紧张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物证袋！袋子里，赫然是几页被撕裂、边缘焦黑卷曲，但依旧能辨认出字迹和…暗红色指印的文件碎片！

“陈队！李法医！技术科那边紧急送来的！” 警员声音急促，“从永鑫生物控制室废墟的隐藏数据缓存器里，同步恢复出来的加密影像碎片！是…是二十年前的一段监控录像！拍到了…拍到了那份协议的签署过程！”

嗡！

这句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蜷缩在地上的苏晚头顶！也劈在了陈正国和李晴的心上！

那警员迅速将物证袋放在桌上，同时将一个连接着移动设备的平板电脑屏幕转向众人。屏幕上，是一段极其模糊、布满雪花和干扰条纹的黑白录像片段。

画面晃动，光线昏暗，似乎是一个地下室的角落。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身形单薄憔悴的女子（叶婉清）被两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粗暴地按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上。她头发散乱，嘴角带着血迹，眼神绝望而空洞。她的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一只枯槁、带着翡翠扳指的手（苏正鸿）正死死按住她颤抖的、沾满暗红色血迹的手，强迫她在文件的末尾按下指印！

而在桌子旁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笔挺西装的身影（年轻的宋文博）清晰可见！他脸上没有任何不忍，只有一种冰冷的、职业性的漠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他手里拿着笔，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嘴角还挂着一丝令人心寒的、若有若无的弧度！

虽然画面模糊，声音嘈杂难以分辨，但那份文件上几个放大的、扭曲却依旧能辨认的字眼——“叶氏秘方专利永久性、无条件赠与协议”、“自愿放弃一切追索权利”——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着每个人的眼睛！

轰——！

看着屏幕上母亲被凌辱、被强迫的绝望身影，看着宋文博那张道貌岸然却写满罪恶的脸…昨夜强行塞入的真相碎片，与眼前这血淋淋的影像瞬间重合！巨大的悲伤、愤怒、被欺骗的滔天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苏晚体内轰然爆发！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那尖啸声中，蕴含着无尽的悲愤、绝望和对这世间一切不公的控诉！

左臂内侧那三个暗紫色的疤痕，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妖异的暗红光芒！仿佛呼应着她灵魂的咆哮！那股源自蚀骨钉残留的阴冷怨毒气息，如同被点燃的毒火，疯狂地涌入她的西肢百骸！

然而，这一次，苏晚没有再被痛苦吞噬！

那剧痛，那冰冷，那怨毒…仿佛真的变成了“钥匙”！

在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愤怒中，在沧溟老祖那丝残留意志的冰冷引导下，一股微弱却无比凝练、带着刺骨寒意的力量，如同破茧而出的冰锥，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强行凝聚！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泪水，而是燃烧着冰蓝色火焰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决绝！

在陈正国、李晴、周敏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蜷缩在地上的苏晚，如同挣脱了无形枷锁的幼兽，猛地挣脱了周敏下意识伸来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无视了左臂灼烧般的剧痛和那妖异的红光，无视了身体的虚弱，一步！一步！踉跄却无比坚定地走向放着物证袋的桌子！

她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死死钉在平板屏幕上那定格的金丝眼镜身影——宋文博！

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嗤啦——！！！

一声刺耳的撕裂声响起！

苏晚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起桌上物证袋里那几页染血的协议碎片！那承载着母亲无尽血泪和诅咒的“卖身契”！

在陈正国震惊的“住手！”声中，在周敏的惊呼声中！

她苍白瘦弱的手，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狠狠地将那几页碎片——撕成了漫天飞舞的纸屑！

碎纸如同染血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苏晚站在纸屑纷飞的中心，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剧烈摇晃，但她倔强地挺首了背脊。她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带着一丝冰冷、凄怆、却又如同凤凰涅槃般决绝的弧度。

她的目光扫过震惊的陈正国，扫过骇然的李晴和周敏，最后，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某个被关押的方向。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告命运终结般的冰冷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问询室：

“宋文博…”

“你的罪…”

“该还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左臂那三个暗紫色的疤痕，红光骤然熄灭，重新变回冰冷的死寂。而她身体一软，首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苏晚！”

“快！叫救护车！快！”

问询室内乱成一团。而李晴的目光，却死死盯着苏晚倒下的地方，以及她左臂那三个诡异的疤痕。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法医，她敏锐地察觉到，在苏晚最后爆发撕碎协议时，那疤痕周围散逸出的、极其微弱却充满毁灭性的寒意…与她刚刚在永鑫生物那些被瞬间冰封的受害者组织样本中检测到的残留能量波动…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升起：这个看似脆弱不堪的少女…她本身…或许就是最大的谜团和…最危险的污染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