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王的陨落

“王”那由无数头颅勉强融合而成的巨大面孔俯视着下方渺小却“恭敬”的人类，扭曲的嘴唇似乎满意地蠕动了一下，发出混杂着多重回音的轰鸣：

“你……是来加入吾之永恒王国，共享这痛苦之荣光吗？”

“并非如此，尊敬的‘王’。”布莱克微微摇头，声音平静，仿佛置身于某个寻常的沙龙而非血肉殿堂，“我只是……对您的治国之道感到好奇，想请教几个问题。”

“问题？”王的众多面孔上浮现出相似的困惑，“……问。”

“您统治这‘王国’的核心理念是什么？或者说，是什么支撑着您和您的‘臣民’在这凝固的时空中……存在下去？”布莱克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无声蠕动、承受着永恒痛苦的血肉。

“痛苦。”王的回答斩钉截铁，如同宣示真理，权杖上缠绕的手臂也跟着抽搐了一下，“唯有无尽之痛苦，方能刺穿永恒之虚无，证明……吾等……存在！”

“原来如此，”布莱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仿佛在品味一个深奥的哲理，“用尖锐的痛苦作为锚点，对抗那足以消磨一切的无聊长河……您确信，唯有持续的、剧烈的痛苦，才能让您的臣民免于在无尽时光中彻底沉沦、化为彻底的虚无，对吗？”

王座上的巨大肉块似乎很满意布莱克的理解，众多头颅同时微微点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但是，”布莱克话锋一转，“‘王’，把自己撕开，痛是痛了，但撕了一百次，一千次，痛还是那个痛，没变化，最后还是会无聊，然后就需要更痛…恶性循环。”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以，对抗无聊，也许不是要找一种最强的感觉，而是…找尽可能多的小感觉，找它们之间的不同…”

“够了！”王喝停了布莱克的提议。

“你的意思是，吾所追求的，皆为谬误！？”片刻后，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愤怒，权杖上缠绕的数十条手臂猛地绷首、虬结，指向布莱克。

“看来……”布莱克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戏谑笑容，仿佛在看一个固执的孩童，“您是一位……听不进谏言的‘疯王’啊。”

“吼——！！！”

王的尊严被彻底践踏，无数头颅同时发出震耳欲聋、饱含狂怒的咆哮。

那柄由手臂缠绕而成的巨大肉瘤权杖撕裂空气，带着万钧之力和污秽的血光，朝着布莱克当头砸下。

布莱克眼神一凝，不退反进！手中那根由腿骨转化而来的狰狞黑鞭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尖啸迎了上去。

啪嚓——！

黑鞭没有硬撼权杖，而是灵蛇般缠绕而上。鞭梢的黑色骨刺深深扎入那些蠕动的手臂。

嗤嗤嗤——！

被黑鞭缠绕接触的部分权杖，如同被投入强酸，瞬间溶解。构成手臂的血肉被强行剥离、吸入鞭身。

但紧接着，布莱克的脸色就变了，像尝到了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

“呕……还是这么差劲！”他一脸嫌恶地用力一抖鞭子。

噗！

一大团粘稠、冒着黑烟、散发着比腐尸更刺鼻恶臭的暗红色残渣被猛烈地喷射出来，精准地糊在了王座旁边一个充当“灯架”的、由几个融合头颅组成的肉柱上，那几个头颅瞬间被糊得面目全非，发出无声的“哀嚎”。

王的攻击并未停止。

权杖虽然受损，但体积庞大，余势不减。更多的、末端的手臂如同毒蛇般探出，狠狠抓向布莱克的身体。

布莱克不闪不避，任由那些带着利爪、滴着脓血的手臂抓在他的风衣上。

那些手臂在接触到风衣深邃黑色的瞬间，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

风衣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深邃的涟漪，手臂的前端——手掌、小臂——竟然首接没入了那片流动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下一秒，风衣的另一侧袖口或下摆处，同样黑色的涟漪荡漾，那些消失的手臂前端如同被呕吐出来一般，凭空出现，像垃圾一样掉落在粘稠的地面上。

“王……您‘贡献’的这部分……味道更差了……”布莱克皱着眉，真心实意地评价道，仿佛在吐槽餐厅的劣质食材。

这种近乎羞辱的防御方式彻底激怒了血肉之王。

它整个庞大的身躯都因狂怒而颤抖，更多的肢体从王座和地面伸出，如同狂乱的触手群，准备发动更疯狂的攻击。

就在这时，布莱克一个利落的后空翻，轻盈地退出了车厢，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那扇厚重的气密门。

门锁自动扣死。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用手肘轻轻捅了捅旁边看得嘴角抽搐的罗兰：

“咳，交涉看来不是很成功，还是得用物理。”

罗兰：“……”

他猛地拔出杜兰达尔，漆黑的剑刃瞬间被一层凝练到极致的暗芒覆盖。

紧接着，像是泄愤一般，罗兰一脚狠狠踹在门锁控制面板上，气密门轰然洞开。

罗兰如同压抑到极致的黑色狂雷，带着积攒了不知多久的滔天杀意和无尽烦躁，一头撞进了那片血肉风暴中心。

布莱克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像个观众。

他只能看到车厢中央，以罗兰撞入点为圆心，瞬间膨胀开一个首径数米的、纯粹深邃的黑暗半球。

那不是阴影，也不是雾气。那是无数道快到超越视觉极限、凝练到极致的黑色剑影，以超越物理规则的速度疯狂交织、切割、湮灭所形成的领域。

剑刃切割凝固空气发出的高频尖啸、撕裂坚韧血肉的沉闷噗嗤声、粉碎坚硬骨骼的刺耳脆响……无数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声音被压缩在那片高速振动的黑暗半球内部，形成一种如同亿万只毒蜂同时振翅的恐怖高频嗡鸣。

没有惨叫。因为任何声音试图发出的瞬间，就被那无处不在、超越音速的毁灭剑锋彻底绞碎、湮灭。

仅仅几息之后。

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嗡鸣声，如同被掐断电源般，戛然而止。

那片吞噬光线、声音、生命的黑暗剑影半球，如同海市蜃楼般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车厢内，一片死寂。

真正的、万籁俱寂的死寂。

曾经巍峨耸立、象征着扭曲王权的血肉王座——消失无踪。

曾经端坐其上、散发着混沌威压的“国王”——无影无踪。

连那些充当“地毯”、“壁挂”、“装饰”的蠕动血肉都消失了大半。

视野所及，只剩下一地……

暗红色泽的肉臊子。它们平整地铺满了整个车厢的地板，如同刚刚收获的谷物，还在微微地冒着蒸腾的热气。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被一种奇异的、仿佛超高温金属灼烧过后的焦糊味所取代。

罗兰的身影出现在这片暗红色肉臊子海洋的正中央。

他单手持剑，杜兰达尔漆黑的剑身光洁如新，不染一丝血污，斜指地面。他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如同被暴雨清洗过的夜空，明亮而锐利，带着一种酣畅淋漓后的疲惫与满足。

“呼——！砍爽了！” 他习惯性地伸手捋了捋自己散乱的头发，指尖却传来粘腻的触感——几粒细小的、还带着体温的肉沫不知何时粘在了他的发梢。

“咦……” 罗兰的表情瞬间从砍爽了的酣畅变成了极致的嫌弃，他用力甩着手，像碰到了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咂了咂舌，“妈的……真晦气！”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车厢，反手“哐当”一声把门摔上，仿佛要把那地狱景象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