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病了

梁帝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内侍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带着慌张的通传：

“启禀陛下，景和宫急报——淑妃娘娘……淑妃娘娘病倒了！”

梁帝眉头猛地一蹙，方才对萧璃月的那点不耐与怅然瞬间被抛到脑后，起身时龙袍扫过案几，带得砚台微微一晃，墨汁在明黄奏章上晕开一小团黑。

“怎么回事？”他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看向那内侍

“具体如何？”

“回陛下，”

内侍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金砖

“景和宫的人说，淑妃娘娘晨起便头晕得厉害，浑身乏力，连早膳都没进，太医正在里头瞧着，却查不出究竟……”

“摆驾！”梁帝不等他说完，己大步流星往外走，路过萧璃月身边时，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过，仿佛方才那个被他训斥的女儿只是殿中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萧璃月愣在原地，看着梁帝的龙袍下摆消失在殿门后，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龙椅，方才被父皇呵斥的委屈忽然淡了，只剩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涩味。

她默默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褶皱，也跟着往景和宫去——她虽不喜欢萧淑妃，却也想看看，能让父皇这般紧张的“病”，究竟是何模样。

景和宫的暖香比往日更浓，却压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药气。

萧淑妃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往日里总是鲜亮的脸色此刻透着纸一般的白，鬓边的赤金步摇斜斜坠着，衬得她眉眼愈发孱弱。

她半睁着眼，见梁帝进来，想撑着坐起，却被一阵眩晕攫住，软软地倒回榻上，气若游丝：

“陛……陛下……”

“别动，躺着。”

梁帝快步上前，在榻边坐下，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触手微凉，没有发热，可她的手却冰得像块玉，指尖泛着青，连握着锦被的力气都没有。

“太医呢？怎么说？”

侍立在旁的太医忙躬身回话：

“回陛下，淑妃娘娘脉象虚浮，气息微弱，瞧着像是风寒入体，只是……臣等用了驱寒的方子，却不见好转，倒像是……身子亏空得厉害。”

梁帝皱紧眉头，萧淑妃素日里保养得宜，怎么会“身子亏空”？他看向守在榻边的大宫女晚翠：

“淑妃何时开始不适的？”

晚翠红着眼眶跪下，声音哽咽：

“回陛下，娘娘这模样……己有三日了。前几日只是说头晕，没力气，娘娘说‘皇上正忙着南蛮的事，别让陛下分心’，硬是不让奴婢们禀报，今儿晨起实在撑不住了，才……”

梁帝握住萧淑妃的手，那手纤细冰凉，他用自己的掌心裹住，语气里满是怜惜，

“不舒服怎不早说？瞒着朕，是想让朕担心吗？”

萧淑妃虚弱地摇了摇头，眼角沁出泪来：

“臣妾……不想扰了陛下……”

萧璃月站在殿门内侧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方才在紫宸殿，父皇对自己说“规矩二字”时的严厉。

同样是“不适”，萧淑妃瞒了三日，父皇来了便是满眼疼惜；而自己不过是爬了回树，便被斥为“放肆”。

她望着梁帝低头对萧淑妃轻声细语的模样，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若是母妃还活着，父皇也会这般对她吗？

可这念头刚起，便被她自己掐灭了——不会的。

白家是潜邸旧人，却无半点根基，既没有轩辕家的兵权，也没有萧家的战功，母妃性子温和，连争宠都不会。

当年父皇登基，母妃身子弱，他便渐渐不去了；如今萧淑妃能得这般恩宠，不过是因为她是萧靖远的妹妹，萧家手握西南兵权，是父皇倚重的力量。

这宫里的恩宠，从来都系着宫外的势力，哪有什么纯粹的怜惜？

她忽然想起三皇兄萧景衍。

当年她在皇子殿被其他公主欺负，是景衍皇兄替她解围；

后来萧淑妃肯求父皇将她接入景和宫，也是景珩在母妃面前说了无数好话。若不是他，自己怕是真要像株野草，在宫里被踩得连根都不剩。

“五公主？”

晚翠不知何时瞧见了她，愣了一下，忙起身行礼

“公主怎么也来了？”

梁帝这才抬眼瞥见她，眉头微蹙，像是才想起还有这么个女儿：

“你怎么在这儿？回去吧，明日按时去养正塾便是。”

萧璃月低头应了声“是”，转身往外走。殿门合上的瞬间，她听见梁帝对太医说

“再开些滋补的方子，不惜代价，定要让淑妃好起来”。

风从廊下吹过，卷起几片落在阶前的梅瓣。萧璃月拢了拢衣襟，快步往自己的离序轩走去。

这宫里的暖，从来都分人。她没有萧淑妃的家世，没有昭阳公主的伶俐，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还有那个总护着她的三皇兄。至于父皇的恩宠……她早就不盼了。

明日去养正塾，倒是比在这宫里自在些。她想着，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仿佛身后的景和宫，那片属于萧淑妃的暖意，从来都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