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虚礼承欢

景和宫内暖意融融，熏笼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混着清雅的兰花香，拂得人骨头都软了。

萧淑妃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宝座上，鬓边簪着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光影流转。

见萧璃月行礼，她慢悠悠抬了抬眼，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听不出真假：

“起来吧，今日天寒，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萧璃月垂着眼，依言起身，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谢母妃关怀，儿臣不冷。”

她自小养在萧淑妃名下，名分上是母女，实则不过是皇家为了安置她这个“多余”的公主，做的表面功夫。

萧淑妃眼里只有亲生儿子三皇子萧景衍，对她，不过是碍于皇命与儿子情面，维持着几分体面罢了。

“昨儿个听闻你身子不适，如今瞧着倒还好。”

萧淑妃端起宫女奉上的参茶，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她，像在打量一件摆件

“坐下吧，左右都是自家人。”

“谢母妃。”

萧璃月依言在末位的椅子上坐下，背脊挺得笔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不多言，不多看，像尊精致却无魂的瓷偶。

殿内还有几位低位份的嫔妃与宗室女眷，见萧淑妃与五公主说话，都识趣地闭了嘴，只偶尔交换个眼神。

谁都知道这对母女的情分是面上的，多说一句都怕引火烧身。

“不知五公主今年送的什么礼呀？”清和郡主放下茶盏，状似随意地问。

萧璃月忙起身，将袖中的漆盒奉上。宫女接过呈到萧淑妃面前，她打开看了眼，见是个兰草荷包，针脚细密，倒也算用心，便淡淡颔首：

“难为你还记得，手倒是巧。”

说着，便让宫女收了起来，再没多瞧一眼，仿佛那只是件寻常物件。

“能为母妃尽孝，是儿臣的本分。”

萧璃月垂首应道，指尖悄悄蜷了蜷。她知道，这荷包入了景和宫，大抵是要被丢在哪个角落蒙尘的。

正说着虚礼，殿外忽然传来内侍的通传：“三皇子殿下到——”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少年郎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他身姿挺拔，步履间带着少年人的爽朗，墨发用一根玉簪束着，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得微乱，却添了几分不羁。

脸上还带着点从宫外带来的寒气，眼神却亮得像落了星辰，一进门便先冲萧淑妃作揖：

“母妃，儿臣来迟了，贺母妃福寿安康。”

正是三皇子萧景衍。

萧淑妃脸上的疏离瞬间融化了大半，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你这孩儿，又去哪里了？快过来，让母妃瞧瞧冻着了没有。”

萧景衍笑着应了，却没先去萧淑妃身边，反倒几步走到萧璃月面前，弯腰看她，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关切：

“璃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怎么不多歇会儿？”

他身上还带着宫外的风，混着点淡淡的松木香，拂在萧璃月脸上，让她紧绷的神经莫名松了些。

她抬头看他，见他眼底满是担忧，便摇了摇头，轻声道：

“三皇兄，我己无大碍，来给母妃贺寿是应当的。”

“傻丫头。”

萧景衍伸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头发，手到半空却想起这是在人前，又生生顿住，转而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木匣子，塞到她手里。

“给你的，昨儿个在集市上见着的，瞧着好玩。”

萧璃月捏着温热的木匣，指尖传来熟悉的暖意。

自她生母逝后，宫中唯有这位名义上的兄长，待她是真心实意的好。

小时候她被其他公主欺负，是他护着；

她偷偷溜出宫被发现，是他替她瞒下；

就连萧淑妃肯接她到名下抚养，也是他软磨硬泡求来的。

“景衍”

萧淑妃在宝座上轻咳一声，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不满。

萧景衍这才笑着挠挠头，转身走到萧淑妃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点心递过去

“母妃尝尝这个，是城南‘洛芜轩的新品，儿臣特意绕路买的。”

萧淑妃被他哄得眉开眼笑，先前那点不快早己烟消云散。殿内的气氛也因萧景衍的到来活络起来，丝竹声重新响起，笑语渐多。

萧璃月坐在角落，悄悄打开木匣，里头是个木雕的小兔子，憨态可掬，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她。

她指尖着兔子的耳朵，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方才在萧淑妃面前憋的气，仿佛都被这小小的暖意驱散了。

只是她没瞧见，萧景衍与萧淑妃说笑间，目光偶尔扫过她，带着几分复杂的忧虑——他总觉得，阿月这性子，在深宫里太容易吃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