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寒雪藏锋

大梁都城的雪，总带着一股子缠绵的韧劲。

僻静巷陌深处，一座不起眼的宅院静立雪中。

铅灰色的天穹低垂，雪粒子先是细碎地打下来，不多时便连成了绵密的雪幕，将青瓦、墙根、阶前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呜咽，屋里却因炭盆里煨着的银丝炭，透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暖意，混着淡淡的松烟味，在空气中漫漶。

燕云澹，北朔皇西子。

此刻化名慕容湛的他，正立在窗前。

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袍，领口袖缘滚着暗纹，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分明。

身姿挺拔如松，却无半分舒展之态，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意，比窗外的风雪更甚。

目光落在院中那株落尽了叶的梅树上，枝头积了雪，像缀着碎玉，他却视若无睹，眼底映着的，是半月前自北朔潜行至大梁时，父皇燕睿临行前的嘱托。

“此去大梁，化名慕容湛，蛰伏于此，刺探朝局虚实，伺机而动。”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这半月来，他只遣暗卫在外打点，将一个“北地来的落魄学子”身份做得滴水不漏

每日里不是翻阅带来的典籍，便是对着舆图揣摩大梁的城防布署，耐心等待着北朔那边的指令。

首到昨夜才应约工部侍郎王家的公子王承去喝酒…

“公子。”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随即归于寂静。燕云澹不必回头，也知是暗卫擎苍。

擎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下，一身短打，融入阴影之中。

他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方素笺，垂首敛目，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风雪声融为一体：

“公子，北地来的信。”

燕云澹缓缓转过身，玄色衣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

他接过素笺，指尖触到纸页的凉意，与掌心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展开来看，笺上只有三个字，笔锋遒劲，带着北朔特有的凛冽之气——

“入私塾。”

三字极简，却如重锤落定，瞬间敲开了眼前的迷雾。

他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冷冽中带着几分了然。

大梁的私塾，看似是稚子启蒙之地，实则藏龙卧虎。不少达官显贵的子弟，或是有意避世的文臣，都爱在其中消磨时日。

若想探得大梁的内里虚实，尤其是那些朝堂之上难以窥见的暗流，私塾倒是个绝佳的去处。既能掩人耳目，又能不动声色地接触各色人等，收集信息。

这棋局，终于要落子了。

燕云澹将素笺叠好，指尖微微用力，纸张便碎裂成几片

“备些束脩，明日便去那养正塾递名帖。”

“是。”

擎苍应声，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没有多余的言语。暗卫的本分，便是只听令，不问因。

燕云澹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擎苍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门轴转动的声音细不可闻。

屋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炭火爆开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持续不断的风雪声。

燕云澹走到炭盆边，将手中的碎纸扔进火里，看着它们迅速蜷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被热气卷着，飘向屋顶的缝隙。

他重新望向窗外，雪似乎更大了些，天地间一片苍茫，连远处的宫墙轮廓都变得模糊。

他拂了拂衣襟，玄色的身影在暖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窗外的雪，还在下，仿佛要将这都城的一切秘密，都掩埋在这片洁白之下。而他这枚投入棋局的棋子，己然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