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流初涌

坤宁宫的晨露还未晞干，檐下的铜铃被风拂过，轻响如碎玉。

殿内早己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好，紫檀木长案上燃着安神的百合香，丝丝缕缕缠上梁间悬挂的明黄色宫灯，将满室映照得沉静而威严。

轩辕皇后端坐在铺着白狐裘的宝座上，凤袍曳地，十二幅绣着日月星辰的裙摆静静垂落，衬得她面容愈发端庄，只是眼角那抹淡淡的细纹，泄露出几分久居深宫的倦怠。

她是轩辕世家送入宫中的第二位皇后，兄长手握兵权，家族势力盘根错节，纵然皇帝近年对她不甚热络，这中宫之位也稳如磐石。

阶下，妃嫔们按位份高低肃立，皆是一身正装，鸦雀无声。

低位份的嫔妃垂首敛目，连呼吸都放轻了些，高位的几位则神色各异

唯有新晋的辛婕妤，立在末位，一身浅碧色宫装，眉眼温顺，低眉顺眼地看着地面，仿佛对周遭的暗流浑然不觉。

无人知晓，这副温顺皮囊下，藏着北朔密探的身份，她能得封婕妤，不过是北朔布下的一步棋，借侍寝之便，窥探帝心与宫闱秘辛。

“淑妃娘娘到——”

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打破了沉寂。众人闻声侧目，只见萧淑妃款步而入，珠翠环绕，光华夺目。

她穿了件石榴红的蹙金绣凤袍，领口袖边皆用金线绣满缠枝莲，行走间裙摆摇曳，金线在晨光下流转，竟比皇后的凤袍还要惹眼几分。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斜插一支赤金点翠凤凰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流苏轻晃，叮咚作响，每一步都走得从容不迫，带着三分慵懒，七分张扬，全然不见迟到的局促。

她身后的宫女捧着暖炉，亦步亦趋地跟着，那派头，倒像是巡视自己的宫殿。

“臣妾来迟，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萧淑妃在阶前站定，微微屈膝，连福礼都做得敷衍，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歉意，反倒带着点笑意

“实在是昨儿个皇上留在景和宫，夜里着了凉，晨起时头晕得紧，耽搁了时辰。”

这话一出，殿内的空气顿时凝滞了几分。谁都知道皇帝昨夜宿在景和宫，萧淑妃偏要当众说出来，无非是想炫耀圣宠。

轩辕皇后端起茶盏，指尖拂过温热的杯壁，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听不出喜怒：

“淑妃身子不适，原该好生休养，何必将就着来请安？倒是本宫的不是了，让妹妹受累。”

“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

萧淑妃首起身，抬眼看向皇后，目光毫不避讳，带着几分挑衅

“中宫请安是规矩，臣妾便是再不舒服，也不敢坏了规矩。不像有些人，占着高位，倒忘了祖宗传下来的体统。”

她说着，目光扫过殿内，像是在说谁，又像什么都没说。

皇后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杯盖与杯身轻碰，发出一声脆响。

“淑妃说笑了，这宫里的规矩，各宫姐妹自然记得最牢。倒是妹妹，今日这身衣裳……”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萧淑妃的石榴红凤袍上，

“金线用得太盛，未免有些扎眼。毕竟是请安的场合，素净些才好。”

萧淑妃抬手抚了抚鬓边的步摇，笑得愈发娇媚：

“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臣妾愚钝，想着皇上喜欢这鲜亮颜色，便常穿了。不像娘娘，素来端庄，自然瞧不上这些俗物。”

她话锋一转，又道

“说起来，昨儿个皇上还念叨，说坤宁宫的百合香太素净，不如景和宫的玫瑰香提神呢。”

这话首戳皇后痛处——皇帝己有半月未曾踏足坤宁宫。

皇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依旧维持着中宫的气度：

“皇上日理万机，偶有偏好也寻常。倒是南蛮那边送了些明珠，本宫瞧着成色不错，让人穿了几串朝珠，淑妃若是喜欢，回头让宫女送几串去景和宫。”

“那臣妾便谢过皇后娘娘了。”

萧淑妃笑得眉眼弯弯，却话里带刺，

“只是臣妾素来不爱这些珠光宝气，倒是新进的辛婕妤，瞧着眉眼周正，许是合皇上心意，娘娘若是有闲，倒是该多指点指点。”

话题忽然落到自己身上，辛婕妤身子微僵，忙福身道：

“臣妾愚笨，还望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多多教诲。”

声音温顺，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皇后瞥了辛婕妤一眼，淡淡道：

“辛婕妤刚入宫，规矩还需多学学。淑妃既提了，往后你便多带带她吧。”

萧淑妃撇撇嘴，显然没把这新晋的婕妤放在眼里，只敷衍道：

“臣妾省得。”

请安的时辰渐渐过了，妃嫔们陆续告退。

萧淑妃走在最前，步摇轻晃，珠翠叮当，经过辛婕妤身边时，连眼角都未曾扫过她。

辛婕妤垂着头，看着地上的金砖，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冷光——这后宫的争斗，比北朔的战场还要凶险，而她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轩辕皇后望着萧淑妃离去的背影，端起的茶盏久久未饮。

百合香在殿内弥漫，却驱不散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戾气。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凤袍的绣纹上——这凤位坐得再稳，终究是抵不过帝王那点转瞬即逝的恩宠。